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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在河沟打过“刺溜滑”么?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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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沙里途,庄河人,原名都兴瑜,蒙古族,现居大连,任《现代女报》总编辑。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,大连散文协会副会长、秘书长,辽宁作家协会会员,作家出版社签约作家。出版长篇小说《鸟语》《水刀》《龟裂》《步云山》《英那河》和《磁悬浮》等多部,出版散文集、散文诗集和诗集《东北风》《眉宇》《关门草》《碧流河》《在渡口》《鸟的概括》《后山》《霜花雁影》《定位球畅想》《流行境界》《灿烂的绿树》《心旅》《拾穗集》和《在意识流的中游》等,共20余部。是大连地区在小说、散文和诗歌都卓有成效的最全面的作家、诗人之唯一,是大连出书最多的作家。


大雪封山,却封不住河。放眼原野和山峦是白茫茫的干净,而沉在低处的小河则放着青光。冰同化了雪,显出镜面似的滑。

整个歇马山区的溪水,毛细血管般地遍布,汇成谷底的小河,便穿村而过。家家门前细流涓涓,屯屯有小溪,村村有小河,乡乡就有了一条大河。把我们乡一分为二的就是那条著名的英那河了。它穿越好几个乡,最终浩浩汤汤地注入了北黄海。 


山村溜冰场(外一篇)

文/沙里途


这有趣的“同化”就出在小溪和小河的连接处,石头阻挡了落叶,落叶堵塞了流水。河水不断地上升,冰层缺失了抵抗,薄弱点就出了破绽。水就自漏洞一涌而出,扇面一样展开,奔流不止。遇到了雪则把它洇湿成冰。冻一层铺一层,愈到隆冬就愈厚实而宽阔。


小河在转弯时就有了汀,有了溜冰场。道路在分岔时就有了人家,有了一窝孩子。他们在漫长的冬天,除了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,最大的乐趣只有溜冰。每到傍晚,屯子中央那个最大的溜冰场就聚集了高高矮矮的孩子,玩得热火朝天。有打滑溜刺儿的,有滑冰板的,有滑冰车的,还有赶陀螺的。没有什么赛事,却都打比赛一样,暗自较劲。规则都是墨守成规,约定俗成,自主遵守,无需监督。这样的童年是多么自由自在的可爱的人生花季。

打滑溜刺儿最简单,就是在冰面上助跑一段距离,然后猛然停住,笔直地绷住双腿,刺溜一下滑出好几庹远。也可以突然蹲下,或者半蹲,都滑得老远了。有时不一定看远近,还要看胆量的大小,基本功的好坏,以及是否玩出花样来。比如单腿而立,另一条腿往后抬起,平行于冰面;与此同时哈下腰身,也与冰面平行,并张开双臂,昂起头颅,作出小燕子飞行的姿势。还有更厉害的,能翻个跟头,接着滑,纹丝不动,照样做出各种翻飞的动作。四周就响起一片欢呼,尖叫。没有鼓掌的,都带着棉手闷子,要不然会生冻疮。


打滑溜刺儿不解渴,就有了滑冰板。山里人没见过冰鞋,他们自作聪明地将两块木板锯成和穿着鞋子的脚一般大,再在板子下面平行地钉上两根8号铁丝,前后钉上结实的布带绑在脚上。初学者,蹲在冰面上站不起来,一起身就摔个大腚墩。怎么办呢?窍门满地跑,就看你找不找。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根和自己的身高一般长的松木棍子。粗的一头倒钉上一根铁钉子。用钳子把钉帽掐掉,砸扁,很容易就砸进去了。细的一头握在手里。拄着这样的冰棍就能顺利地站立了。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自我训练。练个三五天,可以甩掉冰棍,徒手滑了。直到滑出和打滑溜刺儿一样标准的动作。所不同的是,比打滑溜刺儿又远又快又飘,可以持续不断地滑下去。动作也比打滑溜刺儿做得惊险而优美。这是大孩子才能做得到的,小孩子只瞪着羡慕的眼光。

滑冰车是另外一个套路,好像只是一种运载工具,玩不出什么花样。但能坐在冰河里讯跑,也不用动用双腿,省力得很,孩子们就乐此不疲。甚至有些大小伙子也愿意滑冰车。对于小孩子来说,难就难在制作冰车上。它涉及到锯、刨、砍、量、镶和钉,都是孩子们力不从心的。所以大都是半大小子干的活。首先得锯出两条高出冰面一拃的木方,下面还要镶上特号的铁丝,上面钉上木板或者板条。坐屁股的一头要高出三四指头。长短和宽窄是正好能使你盘腿坐在上面为宜。再钉出两根和你的胳臂一样长的冰棍。这时,你就可以盘腿大坐在冰车上,双手攥紧了冰棍的顶端,把它稳稳地扎在与肩同宽的正前方的冰里,猛地一拉一送,刺的一声,冰车跑出挺老远。连续不断地扎——拉——送,它就连续不断地沙沙沙地奔跑起来了。顺流而去时很轻松,逆流而上时很费劲,外加放在从供销社买的油盐酱醋,就累得眼眉挂霜了。


我曾做过一架很小的冰车,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。刚上小学的时候,我长得干瘪而瘦小,没有一些力气。就我的能力而言是干不成这件对我来说无异于壮举的事情的。锯不开木头,砍不成木方,刨不平木板,量不准尺码,镶不上铁条,钉不进钉子等等,气得我直流眼泪。手掌磨出了血泡,手指砸出了紫豆,划破了皮而血流不止,疼得我倒抽冷气。而且还要躲避家里人的眼睛,因为父亲是不准我做这些无用功的,既耽误干活又磨损衣裳。一旦叫他发现了,非打个半死不可。我的第一架冰车因为弟弟的告密,就被他劈了,丢进锅灶里生火烀了地瓜。我的屁股也被打得开了花。难处可想而知。第二架,我就谨慎多了,终于把它做成了。躲过这一劫后,我每每上山扛一天柴禾,黄昏回家,还要把藏在草垛里的冰车拿出来跑到冰场上滑上几圈。那悠哉游哉,像飞的感觉,很快就解除了我一天的疲劳。

不过这一次却是我自己给砸碎了。我藏在草垛里的秘密又被弟弟跟踪侦破了。在上山扛柴禾的某个黄昏收工回来时,草垛里的冰车却不见了。我心里空牢牢地不是滋味。心想要么叫小偷盯上了,要么叫父亲发现了,万万没想到又是弟弟搞的鬼。我踟蹰地往冰场上踱去,在众多的冰车里,我一眼就见到了我的坐骑。上面承载着正是我的弟弟。我怒发冲冠,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帽子,把他薅了起来,狠狠地摔在冰上,踹了两脚,把他踢得飞出大老远。还不解气,我就随手抓起冰车拼命地往冰上砸,直到它散了架为止。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了,在众目睽睽之下,在弟弟的嚎啕声中,我大摇大摆地回了家。我知道等待我的结局就是父亲的一顿暴打,这回打死我也不逃了。我再也不学电影里的吴清华打不死就跑了。都到了这步田地,打死拉倒。我决绝的赌气,完全是心疼我的冰车。


弟弟哭哭啼啼地回来时,我正趴在桌子上喝苞米粥就腌萝卜,头不抬眼不睁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。听弟弟的哭诉,正在吃饭的父母和姐妹,谁都没吱一声。看看父亲没有要打我的意思,弟弟感觉到了无趣,慢慢地也就停止了干打雷不下雨的夸张。

“还不上炕吃饭。”母亲数落说,“该。不多!”


“都攒着,等我一块儿收拾你!”父亲瞪了我一眼,说了句口头禅。


挨打,是家常便饭。我已经麻木了。

没有了冰车,弟弟学会了滑冰板。我始终也没能学会,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,平衡也不好。实在闷得慌,就去赶陀螺。这也是我自己制作的。记不得从哪儿整来一枚大钢珠,把它的一半砸进寸把高的一截松木橛子,一半露着;再用镰刀削尖有钢珠的一端;最后在它的周身画上一道道的红蓝钢笔水。鞭子是现成的,夏天放猪时搓的胡麻鞭子,有长长的鞭梢,这会儿拿来赶陀螺。双手捏紧了陀螺,用力一捻,往冰面上一丢,它就风快地旋转起来。我立在旁边,手握鞭竿,不停地用鞭梢抽打它的底部。打得越频,它旋转得就越快。快到一定程度,我就觉得整个山村在旋转,整个天地在旋转,整个宇宙在旋转。


我也在跟着旋转了。


只要有了旋转的感觉,就是一种莫名的快慰。似乎因为旋转,我才有了生命的存在。现在想来,在西方哲学看来,就是“我思故我在”。那时,我是“我旋转故我在”,所以多挨两鞭子又有何妨?


谁又能否认自己不是在时间的鞭策下,生活在旋转着,人生在旋转着,大脑在旋转着。旋转着,旋转着,直到被鞭子赶出了界外……


有件小事, 我迄今还记得:整个冬天,覆盖着雪的茅屋的屋檐都垂挂着颀长的冰溜子,如锥似剑,若刀像枪。爬上院墙就能摘下许多冰溜子。我挑青光闪闪的长剑模样的摘下,然后递给弟弟,一个人有了三四柄了,我便下来。每人抱了属于自己的剑来到溜冰场,选个醒目的坦荡的位置,各秉一把就开始打斗起来。进进退退,叮叮当当,你来我往,却斗不出个所以然来。弟弟体力差,但机灵。我体格好,但有些迟钝,所以不见高下。冰剑倒是折断了一堆。在围观者的欢呼声中,我们平分秋色地结束了打斗。

兄弟舞剑,意在哗众。完事了,就嬉笑着回家,弟弟说还想要两柄冰剑,没稀罕够。我就又摘了两条冰溜子给他带到家里。他把玩到睡觉时却没地方放,我就让他插在柜顶上的平时用来插鸡毛掸子的蓝花瓷瓶里。一觉醒来,弟弟就直嚷嚷:“剑不见了!”


我就告诉他说:“一片冰心在玉壶。”


当时,他还是懵懵懂懂的。我比他大六岁(后来高中毕业了,还教过他六年级的语文),所以我懂的总是比他多,他就比较崇拜我。现在,他明白了“冰心”与“玉壶”的内在涵义与外在逻辑也哉?他知道了“物像”是怎样转化为“意象”的诗化过程否耶?


这事,我一直都没跟他讲,我怕他再像“冰车事件”那样,把我亮在孤独的忏悔中而不能自拔,让我独自隐痛终生。那是某年的春节,我回了趟老家,兄弟俩坐在炕桌上喝酒。提起了童年的一些陈糠秕谷烂芝麻。我就砸冰车一事儿对他表示了抱歉。


“你说什么你。”他瓶底一样的眼镜后面瞪着一双青蛙般的凸眼说,“哪有的事儿。”


“你这不是打我脸吗?”我红着脸说,“这可是我的一块心病啊!”


莫非他真的不记得了,还是装糊涂?故意用他的单纯显出了我的复杂,他的洁净显出了我的龌龊,他的大度显出我的狭隘。事过境迁,老生常谈,原来只是读书人的迂腐。失忆却有救赎的另类功能。人生归零而去就没有了痛苦与恐惧,老小孩却是一种回归。我为什么偏偏不能忘却呢?我愈加莫名其妙了。


我只有借酒浇愁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,为了不再尴尬,打斗冰剑的事儿就不提了。我肉体的“玉壶”里只要还有一片“冰心”永存,也算独善其身了。

为此,我写了首小诗,聊以自慰。这是受教于儒学《论语·为政篇》的启迪,将抽象思维通过联想变成了形象思维。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我赞同孔子的人生总结,在即将退休之前写了这首《耳顺之年》:

每天都有各种声音从耳边吹过。

我什么都听见了,

我什么都没听见。

 

年青时,可是点火就着。

二踢脚一样,嘭的一声上了天;

咔的一声炸开了花。

盛开漫天缤纷的喜悦,

飘零一地细碎的忧伤。

 

每天都到海边走在空旷的日暮里。

回放只是个闪回,

大脑又立马清空。

无论什么事情,想开了,放下了,也就豁达了。所谓人生三昧,至关重要的还是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。这不是消极的遁世,而是积极的入世,只不过是截然相反的表现形式罢了。物极必反。任何事物抵达了极端必然会走向其反面。修行是人生第一要素,就像我弟弟那样,一生下来就本能地以隐为进了。不像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,耳朵里听不得逆言,一生都在打打杀杀,锋芒毕露。直至耳顺之年了,每时每刻都在回忆中度过,终于被弟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所触动,有了幡然醒悟。


都说亡羊补牢,未为晚矣。可是,在我这么多年了,为时已晚矣,因为羊已经跑光了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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